(七)困不住的飞虫(1 / 1)

车子碾过琉璃砖,驶入时家庄园。

时矜斯的专属车位不知道被谁的宾利占了,他索性将车横停在门前。

“到了,下车。”他把车熄了火,绕到副驾帮江雾冉开门。

江雾冉的长腿先探出来,白得晃眼。时矜斯的目光刚落上去,又跟被烫着似的移开,喉结滚了滚。

踏入这片奢华之地,她呼吸一滞。

欧式巴洛克风格的庄园透着股压迫人的奢华——纯铜鎏金大门闪着冷光,中央的水晶鸳鸯喷泉哗哗淌水,连泳池里的水都被灯光染成琥珀色,稠得像蜜。

三座主宅用天桥连接,中间最高的那座别墅足足七层,一楼大厅入口被几根挑高的石柱稳稳支撑起,天花板上悬着一顶巨大的水晶吊灯,整个大厅被照得亮如白昼。

江雾冉也算见过世面,可这场面还是让她心里惊了一下。呜呜泱泱全是穿着华丽的贵宾,院里停满了顶奢豪车。

路过过道玻璃,她瞥了眼倒影里的自己,礼服不算贵,好在脸能打——漂亮到足以让人忽略那点“穷酸”。

“快进去吧,大家可都等着江小姐。”时矜斯催了句,脚步快了些。

江雾冉跟着他并排着走进大厅,空气中弥漫着酒气,混着宾客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水味,闻得人鼻腔发痒。

端茶倒水的仆人托着银盘穿梭在人群中,身着高定礼服,戴着名贵珠宝首饰的名流举着香槟杯交谈,有几个还是江雾冉认识的模特前辈。

长桌上摆着顶级松露牛排、香槟塔、鱼子酱拼盘,什么贵摆什么。中央放的喷泉涌出的也不是清水,是醇厚的葡萄酒,源源不断,如同时家的财富,流不尽。

正当她转头,身旁的时矜斯早已不见了踪影。

“……?”她攥紧了包带,好在看见付嫣在对面的人流里,正向她走来。

“这边!冉冉!”付嫣见她看到自己了,便停下朝她挥手。

江雾冉刚穿过人群,就被付嫣拉住手腕穿过一条装修华丽的过道,来到别墅后面的一个半露天的独立餐厅。

没让坐下,付嫣就笑盈盈地开口,眼里透着精明:“叫你过来,是想让你见见洛港的大人物。你这行,人脉金贵着呢。”

她指着主位:“那位是时家老太爷,叫时爷爷就行。”

江雾冉微微欠身,以示敬意,“时爷爷好。”

岁月沉淀的长者,向来对大大方方的孩子第一印象都不会差。时裕渊面容慈祥,“这孩子,大方。”

“那可不,我看中的姑娘。”付嫣哈哈笑着,轻轻拥住江雾冉,又指了指旁边,“这位是时氏珠宝集团的董事长,时铭修。”

时铭修一身定制西装,笑声朗厚,“久仰江小姐大名,年纪轻轻在秀场上的表现着实令人惊叹。”

“时总过誉了。”江雾冉举杯,杯沿压得比他低一截,抿了口酒,指尖微微发紧。

她在竭力克制紧张,逼自己从容应对。

“这位,是著名导演梁晓为。”付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。

江雾冉心里一动——付嫣提过的那位,捧红过不少新人的大导演。梁晓为靠在椅背上,眼神跟探照灯似的扫了她几遍,忽然笑了:“你上次说的模特,就是她?”

“是她。”付嫣按住她的手,“不过她还在上学,暂时不想演戏。今天就是来混个脸熟,往后有资源,多想着点她。”

“还在上学?”梁晓为夹了块三文鱼,慢慢嚼着,“江小姐这身段,不拍电影可惜了。”

“我新剧本里有个角色,是个从模特转行的演员,简直跟你量身定做。”梁晓为咽下那块三文鱼,又补了句,“若是不喜欢,我不介意为你量身定做一个角色。”

量身?江雾冉没听错,也不是她想的脏。梁晓为就是那个意思,她知道梁晓为的路数——旗下演员头一部必是清汤寡水的文艺片,第二部直接跳到大尺度,靠这反差赚噱头,不红都难。

可他那眼神,镜片都挡不住的油腻,像要把她生吞活剥,看得她后颈发毛。

刚想婉拒,一个青年男人推门而入,他身上穿着与时铭修同款的定制西装,壮硕的身躯像堵墙,将室内气压都压低了。

整个饭局的节奏都被他打断。

“昭衍,你可算来了。”付嫣笑着起身招呼,顺势将身后的江雾冉往前带了带,“来,认识一下,这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模特,江雾冉。”

时昭衍没理付嫣的寒暄,目光直接黏在江雾冉身上。

美得有点妖。

他下意识理了理领带,清了清嗓子:“咳咳,江小姐本人比网络上传的还漂亮。”说着,伸出手,手腕不经意露出他的那块名贵腕表,“我是时家长子,时昭衍。”

江雾冉上前半步,握了握男人厚实的手掌。

“我的昭衍可是我的得力臂膀,明年打算让他独立成立一家分公司辅佐我。”时铭修身旁还特意为他欲留了个座位。

在洛港,谁不知道时昭衍是最得时铭修宠爱的长子。

这时,餐厅通往花园的玻璃门外有个身影。江雾冉抬眼,他指尖夹着烟,靠在走廊的高脚椅上,长腿肆意延伸踩在地上,烟雾模糊了他大半张面庞。

他没往里看。

自顾自将烟灰弹到旁边的高脚杯里。

付嫣在桌下拍了江雾冉一下,压着声音:“别走神,梁导在跟你说话呢。”

江雾冉猛地回神,对上梁晓为那双泛着油光的眼睛。

“江小姐真不考虑出演我的电影?”

她刚扯出个笑,就听见时矜斯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,懒懒散散的,像根针戳破了满室的虚伪:

“梁导要是缺人陪床,我认识几个专业的,犯不着逼学生妹改行。”

满桌人都僵住了。时铭修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,手里的筷子捏得咯吱响。时昭衍嘴角的笑僵住,随即又扯出假笑:“阿矜这是说什么呢?梁导是赏识江小姐——”

“赏识?”时矜斯站直了,缓步走过来,“我怎么看着,像是饿狼盯着肉呢?”

他走到江雾冉身后,手搭在椅背上,指尖离她的头发只有寸许。“江小姐是付嫣请来的客人,”他看向梁晓为,眼神冷得像冰,“不是来给某些人当猎物的。”

梁晓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,讪讪地端起酒杯:“时二少真会开玩笑。”

时矜斯斜睨一眼饭桌上虚伪奉承的嘴脸,唇角浮出不屑。

时铭修把茶杯重重顿在桌上,“没点礼数!在外面躲清闲不说,说话还没大没小!”

“阿矜啊,你今天真的有些过分了,是见不得我们聊正事?”时昭衍语气虽没时铭修强硬,但也完全没把时矜斯当平辈。

“别管他,昭衍啊,你那个海外并购案,下周跟欧洲那边视频会议,我让陈特助陪你一起……”

江雾冉没再听下去,转头正好与他对上视。他眼神里的东西,又冷又沉。他迟迟不进来是因为那时人群把两人冲散了,他一直在大厅找她。

他此刻替她解围,虽阻止了梁晓为的进一步刁难,却也把她架在了尴尬的火上烤。

江雾冉被夹在中间,都不知道该往哪边倒。

付嫣在这时候终于说话了:“阿矜你不知道,江小姐有多想得到这个机会,你把我们都误会了。”

饭桌静了一瞬,很快又找回了原先的节奏,在座的人都没太惊讶,这混小子向来这样,要不不在,在就挑事。

时昭衍像是发觉了什么,走到江雾冉面前。桌上她的杯子空着,他拿起酒瓶就往里面倒,琥珀色的酒液咕嘟咕嘟漫上来,满了才停手。

江雾冉反应过来,已经来不及了。她求救似的看向付嫣。

付嫣坐在旁边,没什么表情,居然没打算阻止。

时昭衍端起自己的酒杯,笑得“坦荡”:“江小姐,我敬你一杯。”

江雾冉没办法,只好碰杯,掩着杯口浅抿,辛辣酒液还未咽下,就听见男人再次开口。对方倾身逼近,压低声音刁难:“江小姐和我作为晚辈,是不是该给在场长辈们敬一轮酒?我先来——”

时铭修突然大笑:“年轻人嘛,就爱搞点小动静,生怕冷落了客人。”说着,目光瞪向时矜斯。

“阿矜,就差你没给长辈们敬酒了。”时铭修的声音陡然提高,

时矜斯弹掉烟上新生出的烟灰,烦躁地回了一句:“不想喝。”

“这么多叔叔伯伯在这里,你这像什么话!”见这小子依旧连个正眼都不抬,时铭修脸上浮出一丝不悦,语气加重,“快点过来!”

江雾冉含着一口酒,趁人不注意吐掉了,悄悄往时铭修身边看了一眼——他两旁都坐满了人,一边是时昭衍,另一边挨着头发花白的长辈,根本没有空位。

此刻在这宴席上,他们彼此都是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虫。

时矜斯倒压根不在乎,出去时长腿撞到茶几,几个花瓶应声落地,在地板上炸成碎片。他垂眸扫了眼狼藉,将这场蓄意的混乱留在身后,头也不回从后门走了。

这满不在乎的态度,彻底激怒了时铭修。“这臭小子!莫名其妙抽什么风!”

这时,时昭衍脸上浮出冷笑,假惺惺当和事佬,道:“爸,犯不着跟阿矜置气,他性子就那样,打小就融不进大场合。”说罢,他端起酒杯,敬了他爸一杯,那眼底的得意怎么也藏不住。

早在刚才,江雾冉就对时昭衍蓄意灌酒心生反感,此刻见他贬低时矜斯时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,比桌上放久了的鱼子酱还腥。

自时矜斯甩脸出去后,这餐宴便成了时铭修和时昭衍两父子谈及自己斐然成就的主场。时昭衍压着眼底的自得化作谦逊,跟时铭修一唱一和,然而话题的走向,时铭修总是刻意将时矜斯的“不堪”与时昭衍所谓的“年少有为”作对比。

一褒一贬,偏爱之意溢于言表。

在这场充斥着功成名就的宴会上,每个人都带着目的,表面的觥筹交错下全是利益和试探。

时矜斯被这群人贬讽,调侃。仿佛他从未被视为时家的一份子,只是讨口吃的,寄人篱下罢了。

江雾冉打量着对面时家父子二人,时昭衍长着与他爸一模一样的鹰钩鼻,举手投足间如出一辙的傲慢,再想想时矜斯那股子随性,她不禁暗自揣测:时矜斯莫不是时家抱养的。

若真是抱养的,那时铭修对他的态度也就说得过去了。

整个宴席,时老爷子始终神色平静,轻晃着手中茶盏,浑浊的目光时不时扫向时矜斯离去的方向;付嫣自顾自吃着碗里的,偶尔有一搭没一搭附和时家父子两句,不过针对时矜斯的话她始终未置一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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